一
    六年前认识小若的时候，那时候我在昆明打工，那时候小若16岁而我也只有18岁。认识小若象所有的故事一样，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仅仅只是因为我在小若的小商店买过了一包烟。
    小若把烟递给我的时候问我为什么这么小就开始抽烟，我笑了笑说，只是最近晚上老是加班所以就学会了抽烟，等第二天再去买烟的时候，小若又问我，怎么一包烟只抽了一天，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二
    其实那时候小若给我的印象很模糊，如果不是因为有一次救了小若，我想我这辈子也就只是在小若的商店买买烟而已。
    偶有一天出去买东西，路过一个小巷子的时候，远远的看见有几个男生围着一个女生在说着什么，我本想绕着过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发现中间的那个女孩有点象小若，于是我就快步的走上前，发现三个男生正对小若动手动脚的，我一声呵斥，三个男生转过脸看了我一眼，一点要离开的意思都没有，小若看到我，象是看到救星一样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我，我又叫了一声：“你们在做什么？”其中一个看上去年龄稍大一点男生操着一口昆明话说：“管你妈的什么事……”我本能的上前去拉小若，可能是我当时候看上去年龄不大的原因吧，那男生对着我就是一拳，我顿时感觉到心口一疼，但是强忍着痛疼对着那个男生就是一脚，就这样我一个人和他们三个人纠缠在了一起。
    事实上也许我真的没有什么打架的经验，直到最后我满脸是血的躺在地上，他们三个男生才大摇大摆的从我和小若面前消失。
    小若哭着把我扶起来，嘴里一直说着对不起……
    三
    小若也是一个人来的昆明，老家在云南的某座大山里，现在所在的商店是姑姑家的，她平时没事的时候就是帮姑姑看着商店，一个月姑姑给她一些零用钱，因为她就在姑姑家住，只是平时姑姑晚上在商店住，所以很多的时间，都是小若一个人在家。
    我被小若扶到家里的时候，小若的眼角一直挂着泪水，她用毛巾帮我擦了擦脸上的伤，问我还疼不，我看着小若瘦小的身躯，突然感觉到一种未曾有过的温馨。
    就象我来昆明打工一样，小舅从老家把我带到昆明之后就把我扔在了一个建筑工地，然后自己去了广州，我每天就是在工地上拼死拼活的搬运着砖块，时不时的还会被领头的骂，其实我一直很后悔当初为什么要离开学校，本来以为离开学校之后通过自己的双手努力可以打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可是来昆明已经快半年了，不但一分工钱没拿到，反而从家带来的钱都快花光了。
    小若告诉我说，她在家只上到了初中，因为家里条件不好，所以自己只好辍学，她说她和我一样，也想在大城市好好的闯一番，可是来昆明快一年了，就一直在姑姑的商店里帮忙。
    她告诉我说那三个男生是因为上次在商店用10元钱假钞买东西，被她用验钞机验了出来，可是这三个男生却硬说是小若把钱换了，后来姑姑来了才把这三个男生驱走，就这样他们三个人这才想着要报复的，事实上那三个男生的年龄也不大，也就18、9岁的样子。
    四
    小若说为了感谢我，第二天要请我吃饭，我说我上班都没有点的，有时候可能要到晚上10几点钟，等我赚了钱，我一定请她吃大餐。小若笑了笑说：“认识你真好。”我对着小若笑了笑离开了小若的住处。
    第二天工头说晚上要把所有的水泥都浇出来，让我和工地上一个开机器的守着，对于这样的决定，我一直都没有怨言，因为我知道，在这样的地方，一旦对所安排的工作有什么不满，可能立即就会被赶走，更惨的是，可能到最后一分钱都拿不到。
    下午6点的时候，我喝了点开水，然后啃了几口馒头，和我在一起开机器的工友说：“小伙子，我看你真能干，不过你年龄这么小怎么不上学呀？”我穿着一件背心，看着这个夏日还没有散去的余光，对他笑了笑说：“上学的时候成绩不好，被学校开除了。”其实我不知道怎么告诉这个比我大20岁以上的工友，我当初离开学校完全是因为家里没有钱，我和小若一样，都是只上到了初三毕业，其实我很想继续读书，可是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妹妹，弟弟的成绩又比我好，我不想看到父母为了几个孩子累弯了腰，所以最后我找到了小舅让他带我出来打工……
    都说昆明四季如春，事实上昆明的夏天依然会让人汗流浃背，到晚上7点多的时候，我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抽烟，突然发现工地的大门口一个人影竖在哪儿，我揉了揉眼睛，发现竟然是小若。我连忙扔掉手里的烟头，披了件外套跑了过去，小若看见我，微笑的向我走来，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问她：“你……你怎么来了？”小若从背后拿出一个饭盒说：“你还没吃饭吧？你这地方真难找，我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我问她怎么知道我在这个地方干活，她看了一眼我的衣服说：“你的衣服上不是写着XX建筑吗？我那天看见你衣服上的标志所以就……”我急忙夸她真聪明，又急忙不好意思的接过她手里的饭盒。
    我刚要打开饭盒，刚才的工友叫我的名字，我连忙跑过去以为有什么急事，他看了我一眼，然后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小若问我：“怎么？你搞对象了？”我连忙摇头说没有的。他笑了笑说：“算了，你去陪你女朋友一会吧，这剩余的水泥我来浇吧，反正也没多少了。”我执意说不行，被工头发现要扣我工钱的，他笑着说：“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工头的，你就放心的去吧。”我慢慢转过头看了一眼小若，然后又转过身来对这个工友鞠了一躬……
    五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拉着小若的手，她问我要去哪里，我说去海边。小若纳闷的问我，昆明有海吗？我说不远处的公园有一个小池塘，我平时喜欢一个人去那里……
    是的，其实每次离开工地我都很累，可是又不想马上休息，我就会一个人坐在那个小池塘边看着不远处的丘陵和安静的水面，不知道是因为习惯了现在的生活，还是感觉自己已经不可能再继续回去读书了。每次看到身边的这些，都会感觉眼睛涩涩的，我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变的如此忧伤，也不清楚为什么我总会有很多的想法，就象每次看到很多上学放学的孩子，我的心里都会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我把小若领到了这个池塘边，从不远处找了两纸废报纸，然后铺在地上，小若坐在我的右边，这是第一次，我们俩离的这么近，小若把饭盒打开，里面有两个鸡蛋还有少许的菜和米饭，她说这是她特意给我留的，我接过饭的时候，突然感觉在这个陌生城市多了一份塌实，小若说一定要吃完，看我脸上的伤还没好，我笑着说，其实在工地上受伤是经常的事情，忍一忍就过去了。小若看着我问：“你叫什么名字？”我答：“你叫我小雨吧。”小若天真的问我：“你家是什么地方的？怎么想起来到昆明打工呢？”我从地上拣起一小块石头扔的好远好远说：“我家是北方的，我和你一样，家里有弟弟妹妹，没办法也只好辍学了。”小若向我身边坐了坐问我：“如果有机会读书，你还会去读书吗？”我不加思索的点点头说：“一定会的。”然后我转过脸问她：“你呢？”小若的低着头说：“我估计没机会了。”我看了小若一眼说：“会有的，相信我，等我赚了钱，我们一起去读书。”小若瞪大眼睛问我：“是真的吗？”我努力的点了点头……
    六
    就这样，我依然会去到小若的商店去买烟，而且最近抽烟变的越来越厉害，虽然只是2元钱一包的烟，但是就是这样，我每个月的零用钱还是小舅偶尔回来给我的200多块钱的生活费。我问舅舅为什么其他工友都有钱，而我干了半年多，却没有我的，舅舅看着我说：“你的钱我帮你存着了，等以后有用的。”我一直不解，但是又不敢多问，我怕他会赶我回老家，因为我一但回去，就什么梦想都没有了。
    不知觉到了秋天，某天中午，小若再次来工地找我的时候，我依然在干着活，我看她过来，急忙停下手中的活，和工头请了半个小时的假，然后匆忙的跑到小若的面前。我看她满脸的不开心，问她怎么了，她睁大眼睛说：“我妈病了，我要回去一趟，今天下午就走，我只是过来和你说一声。”我问她什么时候能回来，她摇着头说，不知道。我看着不远处的工地说：“可是……我现在……”小若打断我的话说：“没事的，我自己回去的，你忙你的，我走了。”就这样小若离开了昆明，我没有去送小若，因为半个小时的假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多的了。
    昆明的秋天和夏天一样的热，只是晚上会有一点微风，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半夜醒来，每次醒来都会想到小若，我不知道她母亲病好了没，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再来昆明，就这样，我每天依然会去买烟，每次走在路上，我都期待着小若已经回来，可是每次当一个中年妇女一点表情都没有把烟递给我的时候，我回来的路上心里都很难受。
    工地上一个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工友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怎么最近老是没精打采的，我说没事，他说要是不舒服就请假去医院看看，我知道，如果我请假了，可能这个月的工钱一分都没有，就这样我每天依然坚持的重复着所谓的工作……
    七
    我依然每天半夜都会醒来，而每次醒来的时候我都会感觉昆明的夜好冷，我想可能是因为快到冬天的原因吧。
    依然是那个工友半夜起来去厕所，突然看见我睁着眼睛，他大吃一惊的问我：“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觉？”我对他笑了笑说：“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想家。”他在我身边慢慢躺下问我：“你家是哪里的？来工地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地方人呢。”我含糊的说：“我是北方人，只是……哎，其实我有点后悔来了昆明。”他拉了拉身上的被子问我：“怎么？你不喜欢昆明吗？还是？”我摇摇头重复着：“我可能只是想家吧，其实昆明挺好的。”他笑着说：“我没来昆明之前，我也以为昆明     的四季如春，没想到这里的冬天依然会很冷。”我点了点头。
    其实在工地上呆久了，并不会感觉到寂寞的，毕竟上百号人一起干活，晚上也都一起住在工棚里，大家有说有笑的，甚是热闹，刚来的时候我会感觉到很好奇，可是慢慢时间长了，发现这些男人有时候很悲哀，不是在一起说着色情笑话，就是议论工头或者谁的老婆身材不错，其实大多时间我都会一个人到临边的公园坐坐，直到快天黑的时候才回来，我想我可能注定就不属于这个群体吧。
    八
    昆明的冬天一如既往的来了，如某位工友说的，这个冬天的夜晚依然会很冷，而我似乎已经习惯了，半夜突然醒来，也习惯了自己骗自己说，我可能是太想家了。
    腊八的时候，工头发善心给我们一人发了一罐八宝粥，我刚要打开喝的时候，突然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我第一感觉就是小若回来了，我急忙从人群中挤出来，是的，小若回来了，这次我没有和工头请假，直接跑到了小若的身边，然后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小若也把手拦在我的腰上，头埋我的肩膀头说：“你还好吗？我回来了。”我点点头，然后慢慢的把小若从怀里放出来，不知觉的竟然会感觉眼泪要流了出来，小若看着我说：“你怎么了？”我笑了笑又拉上她的手说：“跟我走，我有话和你说。”小若很听话的跟着我。
    我们又来到了上次的那个公园，依然坐在那个池塘边，我把手里工头刚发的八宝粥用衣服擦了擦，然后使劲打开递给她说：“今天是腊八，给你喝吧。”小若看着我手里的八宝粥说：“我不要，那是发给你的。”我笑了笑说：“我不饿的，给你喝。”小若接过去轻轻的喝了一口，然后又递给我说：“你也喝点好吗？”我接过来也小口喝了一口，突然感觉好冰，小若笑着问我：“怎么？很冷吗？”我摇摇头说：“没有的，昆明的冬天还没我家冬天冷呢。”小若天真的问我：“你们老家比这还冷吗？”我笑了笑说：“是呀，我们那冬天还会下雪呢，你看到这水面了吗？在我们那，这早就结冰了。”小若突然拉着我的胳膊说：“你们那真的会下雪吗？”我看着小若突然来的惊喜，不自然的点点头说：“是呀。怎么了？”小若一直挂着笑容说：“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雪呢……”我这才想起来，小若一直生活在云南，我又把八宝粥递给她说：“嗯，有机会，我带你去看雪好吗？”小若又一次的天真的拉着我的手说：“你说话可要算话呀。”我点点头：“一定的。”
    是的，昆明的冬天不会下雪，事实上，这个冬天的昆明的夜晚很温暖……
    九
    日子似乎恢复了以往的宁静，我每天中午去买烟的时候，都会和小若多聊一会，我感觉自己真的象大病初愈一样，我不知道自己对小若是什么样的感情，但是一天看不到她，我就会感觉很不安，所以无论每天有多累，我都会抽一点时间过去看看她。她每次都会对着我笑，她说认识我真好。
    舅舅从广州回来了，问我在这干的怎么样，我说挺好的，舅舅问我是不是打算一辈子就这样干下去？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他说他已经帮我从工头那把一年的工钱都领了出来，现在快过年了，让我来年开春继续去读书，我一听到让我读书，我欣喜若狂的跳了起来，舅舅说：“这次回去读书，希望你一定好好珍惜，这可是你自己赚来的辛苦钱。”我努力的点点头。
    夜里我和舅舅一直住在了旁边的旅社，他说他已经帮我辞职了，第二天下午就可以离开昆明回老家了，我突然想到了小若……
    第二天天不亮我就跑到了小若的商店，可是小若一直没在，我就在门口等着，直到8点一个女人开门的时候，我也没有看到小若，女人看了我一眼问我要买什么，我胆怯的从兜里掏出两元钱说买一包烟，她把烟递给我的时候我问她：“怎么今天不见那个女孩？”女人打量了我一眼问：“哪个女孩？”我笑了笑说：“就是一直在这个店里的女孩呀，她今天没来吗？”女人撇了我一眼说：“你说的是小若吧？她病了，在家休息呢。”病了？怎么了？我本想继续问，可是女人爱理不理的在收拾着东西……
    我本想去小若的住处，可是却不知道见了她之后该说些什么，也不敢去面对她。
    十
    回到旅社的时候，舅舅把我骂了一顿，问我为什么不打个招呼就跑了出去，他说要是我出了什么事，他没办法向我的父母交代。我没有去辩解，只是一直低着头。
    舅舅在附近的小商店买了点路上吃的东西，然后让我换上一件还算干净的衣服，说回家一定不要太寒酸，是的，本来回家我应该很开心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却心情极差。
    火车离开昆明的时候，我一直还在想着小若，我不知道我走了以后，她再也看不到我，她会不会和我现在一样难受；我不知道我走了以后，小若会不会在心里怪我，连个招呼都没打。哎……也许很多东西都是注定的吧。我不清楚如果我继续留在昆明，我与小若会怎样，我也不清楚，我一辈子呆在昆明的那个工地，我会怎样。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腊月二十四了，这是我们那农历的小年，爸爸妈妈很开心我回来了，舅舅把钱交给妈妈的时候说：“你一定让小雨好好读书，外边的日子不好混，现在他应该体会到了，以后要是再不好好读书，我这个做舅舅可是再也不帮他了哟。”
    是的，老家的冬天好冷，我现在开始明白，四季如春的昆明比老家好多了，至少昆明的冬天是温暖的。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下了一场好大的雪，我披了件外衣站在雪中，想到了小若的话，我答应过她要带她来看雪的，可是现在真的下雪了，小若，你在哪里？我顺手接过了一片雪花，小若，你看到了吗？这就是雪，你看到它的晶莹纯洁了吗？
    白皑皑的细雪，笼罩了整个世界，我知道，在我的心里，我永远欠小若一片雪花，我知道那不仅仅只是雪花……

    雨楠 2008-1-17-22：46